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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一章 相依(補全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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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一章 相依(補全)

刑部,宗案室。

百無聊賴的秦侍郎看著那個在這裏泡了整整一日的人,哀哀地嘆出一口氣。

若是沒有記錯,這是他受傷之後,這人第二次來看他。

第一次是他受傷的第二天。顧侍郎來府上拜訪,送了一堆補品,用時半柱香;接著問了一堆問題,用時一個時辰。

這一次顧侍郎來刑部看他,問候了一句“別來無恙”;而後就把自己從泡在了堆積如山的卷宗裏。

自己看就算了,還不許他走。因為顧侍郎時不時地要對陳相和北伐的案子詢問細節。

大病初愈的秦侍郎真是叫苦不疊。

秋日漸漸黑得早,下職的時間一過,宗案室裏就不得不點上燈。

秦侍郎身心俱疲,實在是懶得再起身去取燭火,於是幹脆小聲在他耳邊咳了兩聲。

但顧侍郎卻像是完全聽不到。

“咳咳……”秦澍擠過去,弱弱道:“天都快黑了,咱們……是不是該回府用膳了?”

“你餓了?”顧荇之頭也沒擡,摘下腰包往桌上一放,“讓值夜的去買,想吃什麼都可以。”

“……”秦澍不甘心,繼續道:“我……還要養病,每晚定時我娘都會讓府上的大夫來給我灌藥把脈。”

翻書的手終於頓了頓,顧荇之側頭看他,良久道:“我的車夫還候在外面,讓他去公主府替你將人請來吧。”

“……”秦澍終於深深地吸了口氣,不再多言。

月上窗欞,宗案室的燈也次第亮起。

顧荇之看著滿桌的案卷和自己的手稿,只覺一籌莫展。

北伐一案,吳汲的嫌疑最大。

他因為骨疾病休足有一月,這段時間裏,他確實可以混入北伐軍的糧草隊,同時將路線通報給北涼。而且他的作案動機也非常充分,畢竟若是掃除了燕王這個障礙,徽帝繼位將不再有任何威脅。

以他和太子的關系,他妄圖通過太子來把持朝綱,也不是不可能。

可顧荇之總覺得不對。

這麼大的案子,牽扯兩代皇嗣和十萬條人命,僅憑吳汲一人之力,不可能會這麼順利地隱瞞到現在才被查出來。

所以……

“大人,”門外傳來侍衛的聲音,思緒被打斷,顧荇之擡頭,只見公主府上的大夫端著碗黑糊糊的湯藥行了進來。

他將那碗往眉頭皺緊的秦澍面前一遞,濃苦的藥味霎時彌漫開來。

許是藥味實在太刺鼻,顧荇之被那味道沖得險些幹嘔出聲,然胃腹翻湧之時,一線錚鳴響徹耳畔。

藥!

他忽然想起太醫院裏,那一場處心積慮的刺殺,和秦澍拚死從檔案室裏搶出來的那一本藥錄。

一念至此,顧荇之也顧不得秦澍詫異的註視,只著急忙慌地從面前一堆書冊裏翻出了那一本藥錄。

斑鳩堊。

徽帝對斑鳩堊過敏。

“大夫且慢,”顧荇之喚住大夫,揮筆寫下一行字遞到大夫眼前,“有件事想請教一下大夫,還請大夫一定如實相告。”

那大夫趕緊一拜,連道“不敢”,接過紙條看了看,神情平淡道:“斑鳩堊是一味常見的藥材,多用於治療女子經血不暢。”

聽聞此言,顧荇之倒是沒多意外,又接著問:“那倘若是男子用呢?”

“男子?”大夫蹙起眉,將那紙條看了又看,半晌搖搖頭道:“這單獨用藥在下很難說明白,但藥性千萬、相生相克,有些藥材需要跟其他搭配在一起,方可看出功效。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話,可將藥方交給在下一看。”

顧荇之道了句“稍等”,轉身將藥錄上記載的方子全都抄了一遍,這才交給大夫。

燭火搖曳下,顧荇之看著紙頁上落下的陰影,不由心中惴惴。

半晌,他只聽那大夫道:“敢問大人,這位病人是否自幼體弱,且常患咳疾?”

顧荇之點頭,又聽那大夫道:“那這位病人可是為正值育齡的男子?”

這一問,顧荇之楞了楞才反應過來。藥方是十六年前的,那個時候,徽帝還未繼位,當時應當是二十七、八的年歲,倒也算得上是正值育齡。

於是他點點頭,問到,“大夫為何這樣問?”

“哦,”大夫微微一笑,將手中藥方遞還,道:“因這張方子裏的藥材,有幾味都是對身體陽氣損耗較大。照理說尋常人不會往裏面加斑鳩堊,但一種情況除外。”

他頓了頓,又道:“那便是求子艱難的男子。本身陽氣不足,又被自身病癥所累,便需要加上這一藥來中和調理。”

“那大夫的意思是?”

“在下的意思是,這味藥看似開在一劑治療咳疾的方子裏,但作用卻是為了另一劑方子的藥效不被減弱。”大夫看向顧荇之,面色有些尷尬,“若是在下沒有猜錯,這位公子當是子嗣艱難,求而不得多年。”

子嗣艱難,求而不得。

顧荇之伸手扶住身側的桌案,只覺步子都是晃的。

是的,這就說得通了。

方才他拚拚湊湊整理出的那盤棋,看似恢弘,實則是一個死局。但如若在這樣的死局中發現那個棋眼,那麼整盤棋才能活過來,並且斡旋各方勢力,博弈至今。

而那個棋眼,就是徽帝。

無論是北伐通敵,還是太子的身世,這些年裏,徽帝不可能是毫不知情的。

他對吳汲既有防備和猜忌,又有不得已的信任和倚杖。

吳汲助他登上帝位,他亦是給了吳汲無上的地位權柄,兩人行至此處,大約已經是相生相依的狀態了。

可既是相生相依,那要有生,才有依。

如今徽帝行至暮年,擔憂死後江山落入吳汲之手,借由陳相發現北伐真相一事,既除掉陳相,又將罪名嫁禍給吳汲。

同時扶持自古便忠於皇權的顧氏做手中利刃,蕩平朝綱。

所以,徽帝要的哪裏是兩相相制。

他要的分明就是吳汲的命。

顧荇之心中轟然,下意識地緊緊拽住書案一角,兀自將心裏的驚濤駭浪壓下。

事關重大,無論是秦澍或是其他人,多一人知道,便多一份危險。南祁本就內憂外患,如今若是再起皇位之爭,定是滅國之災。

大夫給秦澍把完脈便退下了,風從窗縫灌進來,將屋內燈火吹得搖曳不止,恍若這飄搖的時局。

“你……怎麼了?”秦澍湊個頭過來,摸了摸顧荇之冷汗涔涔的額頭。

顧荇之側頭避開,正想說什麼,卻被門外一陣紛亂的腳步打斷了。

來人正是徽帝身邊的大黃門。

他甫一進門,眼光便落到書案上那一堆雜亂的卷宗上,嘴角的笑微微凝滯,但很快便恢覆如常。

“這麼晚了還來打擾大人真是不得已,”他一邊說話,一邊轉身取來一卷明黃的聖旨,道:“顧侍郎跪下接旨吧。”

*

這廂,顧府的後院裏,花揚正蹲在地上教育阿福。

也許是這貓跟她越來越熟,最近竟然開始隔三差五地往她床前送東西。害得她這幾日每天早上醒來都又驚又喜,前天是踩了只死耗子,昨天是踩了只死麻雀,今日又是踩了只死魚。

有時候花揚也覺得自己不太對勁,若是換作以往,她必定是沒有心思這樣耐心去“教導”一只貓的。

阿福昂著圓滾滾的腦袋看她,時不時罵罵咧咧地“喵喵”兩聲,很是不領情。

寢屋的門在此時被推開了。看著那個批了一身寒意的男人,一人一貓都怔了怔。

這些時日,顧荇之一直都回來得很晚,且每次都是一副被人暴揍了一頓的樣子——深眉緊簇、嘴角都快要拉到下頜。

“誰打你?”花揚笑嘻嘻地行過,伸手去摸他的頭,“我替你打回來。”

那只手被顧荇之一把抓住了。他用力往前一帶,花揚便落入了那個熟悉的懷抱。

他還披著大氅,衣服上有秋夜的霧氣。

“怎麼了?”花揚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,弱聲問。

顧荇之搖搖頭,語氣輕松道:“三日後我得去一趟北涼,走之前會將你安排去秦澍府上,你乖乖地,哪兒都別去,等我回來。”

“你去北涼做什麼?”花揚問,聲音都高了幾度。

顧荇之摩挲她的臉,故作輕松道:“沒什麼,只是送北涼使臣離開南祁。”

“你去送?”花揚眨眨眼睛,頗有些意外。

是呀,怎麼可能讓顧荇之去送。

這些分明應該是禮部的事情。

可徽帝卻以祭祖禮部難以抽身為由,欽點了中書侍郎顧荇之來做這件事。

說辭一套一套,但顧荇只知道,徽帝怕是已經開始動了其他心思了。

可是夢裏的情景斷斷續續,顧荇之只記得自己上一世也是被徽帝欽點出使北涼,是為和親;而這一世,饒是沒有和親,出使北涼的安排依然如故。

之後,便是南祁國滅,他被軟禁在祁宮的場景了。

吳汲、徽帝、宋毓……這些人的結局,他全然不知。

故而如今他就算是預感到徽帝的心思,也無法判斷他究竟是要做什麼。

皇命在身,他不得不去。而三日的時間又著實太短,他根本來不及部署。

宋毓手上有兵,北伐和太子的事情若是讓他知道了,這人會不會不顧一切地起兵擒王?

到時候南祁內亂,他根本無法阻止。

是以,如今他除了盡力保住花揚,能做的似乎微乎其微。

遠處傳來打更的銅鑼聲,已經是三更的天了。

花揚打了個哈欠,懶懶道:“你若不想幹了就跟我走吧。我帶你去大南朝找我大師姐,她和那邊的世子妃是拜把子的姐妹,讓咱倆隱居避世還是可以的。”

顧荇之被她這孩子氣的話逗得失笑。

然心思微動間,倏爾福至心靈。

之前每一次的夢境,都是在他和花揚……之後。

所以,這一次……

幽幽燭火下,他反手抓住那只快要從他腰上抽離的胳膊,果斷道:

“脫衣服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

花:???這是什麼神轉折?!

我也覺得這個轉折蠻神的,哈哈哈哈哈。再一次凸顯了這是一篇沙雕文的事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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